大圍山下跳石橋
沒有橋梁。一個接一個的橋墩固定在河床上,人們在橋墩上跳過來跳過去,發揮著橋的作用。豐水季節,河水漫過橋墩,跳石橋暫停使用。可以說,簡陋實用的跳石橋,做到了交通和泄洪兩不誤。
其實,大圍山腳下的大溪河上,也有一座跳石橋。65塊大小不一、形態各異的長方形石頭一字排開,鋪展在水中,連接了大溪河兩岸的楚東村和東門古鎮。兩岸村民們踏著跳石橋,去鎮上趕集,去山里砍柴,走親戚,干農活,年復一年,日復一日,循環往復著歲月長河里簡單樸素的鄉村生活。橋墩之間的距離大體上是均勻的,正好是一個成年人的步距,只是靠近北岸有兩個橋墩隔得很遠,是留給行船、放排的通道,平常需要鋪著木板才能通行。
當地人告訴我,跳石橋始建于明朝,由地方紳士魯榮業捐建。查諸大圍山鎮魚頭灣魯氏族譜,確有魯榮業其人。族譜記載:“天門六子廷洪,字榮業,明崇禎己卯八月十六午時生,清康熙癸未四月初九亥時沒。葬竹山窩中嘴艮向。”我查了萬年歷,明崇禎己卯是1639年,清康熙癸未是1703年,由此可知魯榮業一共活了65歲。參照歷代紀年,進入清朝的時候魯榮業還不過是一個幾歲的小孩。應該說,魯榮業不可能在明朝修橋。也許在明朝甚至更早的時候,人們選擇這一平緩而并不急湍的河段,很不規則地擺上了一些大石塊,方便自己踩著石頭過河,既不阻止河水下流,也便于走過時不必脫鞋。洪水來了,石頭容易沖走移位,人們想到把石頭固定下來,發明和修建了跳石橋。應該是在清朝康熙年間,魯榮業出資大修,基本上確定了現在跳石橋的格局,至今至少有三百年的歷史。族譜上沒有記載他的任何功業,也沒有對他進行任何評價。前人栽樹,后人乘涼;前人挖井,后人喝水;前人修橋,后人過河。吃水不忘挖井人,過河不忘修橋人,他因為跳石橋而讓人們記住了他的姓名。
天剛剛亮,跳石橋邊就熱鬧起來了。有早起的婦女,三三兩兩聚集到橋頭洗衣服。那嘩嘩嘩的流水聲,啪啪啪的搗衣聲,還有洗衣婦女的歡笑聲,打破了黎明的寧靜。這時候,河面上煙波浩渺,河床中水草搖曳,附近村落的房子上空炊煙裊裊,空氣中彌漫著山區鄉村的煙火氣息。遠遠望去,跳石橋的橋墩猶如一個個莊嚴的哨兵,整齊有序地屹立在水流之中。有擔著籮筐的村民,邁開穩健的步伐,大步流星地走過跳石橋。負重過橋,不僅僅需要強健的體能,還有嫻熟的技巧。當地村民長年累月在兩岸穿梭,經歷了千萬次的體驗和摸索,可以說閉著眼睛都可以走過去。他們在跳石橋上如履平地,跳躍自如,跨越橋墩之間的空隙,腳步穩穩當當地從一塊石頭落在另一塊石頭上。籮筐里坐著年幼的孩子,正睜開稚嫩的雙眼,打量著新奇的世界。
每年春天,洪水暴漲,跳石橋徹底淹沒在河水當中。這是跳石橋休息的時候。過河趕集的村民,不得不舍近求遠,繞道下游的紅軍橋通行。俗話說:易漲易退山溪水。可能就是一兩天的時間,洪水很快就退了,村民們繼續在橋上行走,跳石橋又恢復了往日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。
在河岸的石碑上,刻有當地詩人徐和初為跳石橋撰寫的對聯:“梳理河川,敢對洪峰言砥柱;鋪排琴鍵,樂為行客踏笙歌。”
這時候我再次想起了魯榮業。也許是巧合,跳石橋65個橋墩,他活了65歲,讓我覺得他的每一歲都有價值。魯榮業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,我們都不知道。他的墓也已經湮沒在歲月的草叢中,唯有一座橋讓他的名字流芳千古。我想,如果我是一塊石頭,我愿意在這里做一個橋墩,讓人們踩著自己走向遠方……